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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25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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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25章

天氣漸熱, 周瀾深往宮裏的次數也多起來。

他行事低調,很是神秘,來了好幾次, 總是步履匆忙的模樣。

裴詞見他的不多, 偶爾遇見, 只看他像是攬了什麽差事, 十分著急,說不了幾句話,便又苦哈哈來回奔忙。

周瀾深是謝涼少年時便一手扶植起來的人, 十分得用, 他看起來有些不著調,但平日裏諸多作為, 背後皆有謝涼的意思。

裴詞負責的領域與他不同, 他的事,裴詞原本並不關註。

只是入夏以後,不知為何, 謝涼呆在裴詞身邊的時間忽的多起來。

往日裏, 他不是呆在書房批折子,便是在與其他人議事的路上。治理一個王朝並不是容易的事,有許多細枝末節都需要他來處理, 他本身也不是懶散的人。

情況一直如此,然而自入夏以來,或許是天氣悶熱,人也煩躁起來, 又或許是朝臣多事, 謝涼幹脆免了請安, 如無要事, 對其他人避而不見。

這原本沒什麽,一個王朝想要存在,總會有它固定的運轉方式,皇帝即使偷懶一些,只要不昏庸,總不會對國家根本有所破壞。

然而北疆在謝涼手中,與在先帝手中,從不是一個概念。

皇帝懶散,在先帝時期,或許可行,然而謝涼權柄在握,本身脾性又陰晴不定,他不言語,只會讓下面人不斷的心中惶然。

這樣惶恐十分容易帶來猜忌,朝臣們壓力倍增,雖暫時未出什麽亂子,卻也並不利於政權穩定。

一開始,裴詞也感覺不解。

他能夠感知到謝涼這般作為,應當是私下想有什麽動作,周瀾深行事雖然低調,但總不是密不透風,他多少能感知一點。

但具體是什麽,兩人瞞的很好,裴詞至今也不知曉。

裴詞沒有探知謝涼想要做什麽的想法,只是在思路清明時,平靜的對謝涼分析了當前的局勢。

——科考風波剛過,在這個節點,朝臣本就十分容易反彈,無論謝涼想要做什麽,實際都更適合柔和一點的做法。

這不是一個難懂的道理,也是權衡之後所能做的最好的決定,裴詞說的時候,盡量用了柔和的口吻。

他不確定謝涼會不會接納,但說的時候,也從未想過阻止謝涼什麽,更不是想強迫謝涼改變他的打算。

只是裴詞無法解釋這些話說完後,謝涼看向他的目光。

往日裏,謝涼呆在他的身邊時,雖不說話,但整個人都呈現出一種難得的放松狀態。

裴詞很喜歡這種狀態,像是夏日裏微冰的溪水流淌,雖不浩蕩,卻異常令人感覺舒適。

然而在沈默不語聽過他的話後,謝涼看著他,雖未反駁,想了片刻後,也點頭說好。

但有一瞬間,他仿佛整個人都疲憊下來。是在沙漠中長途跋涉過後,發覺前路渺茫,極度絕望的疲憊。

裴詞無法解釋這種狀態,被他的疲憊看的懵了許久。

在反應過來後,裴詞少見的不願說話。雖仍未知曉為什麽,但他不由得有些難過的揉了揉謝涼的頭,對謝涼說了抱歉。

再後來,裴詞便不太關註這件事。

謝涼是皇帝,他願意勤勉些,這沒什麽不好。但他同時又是謝涼,他若是覺得累了,裴詞也更希望他能休息好。

到後來,若是碰到謝涼不搭理人,資歷頗深的臣子跑來扯皮,裴詞見事情不嚴重,還會為他擋一擋。

除了周瀾深。

周瀾深在這件事中似乎扮演了極其重要的位置,往往不需要裴詞做什麽,他已經能主動摸上來,與謝涼來回說上許久。

時間長了,他們說話,裴詞也難免碰到幾次。

只是這件事謝涼雖然從未刻意避開他,卻也從未主動與他說起過,裴詞不確定其中利害,便沒有特意來探聽。

只是,即使如此……在偶然的情況下,也會聽到些許。

比如此刻,裴詞其實並不是真的想聽到這些——在一片寂靜中,周瀾深的聲音隱約傳來,聽起來十分可憐。

他壓低聲音,說了句什麽,裴詞沒有聽的太清楚,只依稀判斷出在求饒。

周瀾深平日裏吊兒郎當慣了,私底下在謝涼面前,也頗有些沒大沒小,只是往日有情分在,他又能把握好分寸,因此沒出什麽亂子。

今日卻有些不妙,他方才似乎說了什麽不該說的,裴詞剛有些醒轉,便聽到謝涼一聲警告意味頗濃的:“退下。”

這一聲退下,帶了幾分情緒,呵斥的意味頗深。放在旁人身上或許不算什麽,換算到謝涼身上,已經是十分不能招惹的表現。

周瀾深大約也知曉這一點,裴詞剛接收到這個信息,還未來得及思索發生什麽,便聽到他重重一聲,撲通跪倒在地。

然後便是陣死亡般的寂靜。

感覺到情況不大對勁,裴詞抿了抿唇,原本想要頭一歪,就這麽繼續睡過去。他直覺這樣處理比較好。

然而或許是因為手邊一點突兀涼意,也或許是謝涼這一聲真的十分有震懾力,裴詞頓一下,原本想昏睡的大腦不受控制的逐漸清明。

他是方才看著書時不小心靠在躺椅上睡過去的,因而地理位置十分不好,不僅避不開這些話,有什麽動靜,也會十分鮮明。

盡管努力的控制著身體未動……但在裴詞試圖平緩呼吸,最好裝睡時,睫毛還是忍不住動了下。

下一秒,他感覺到自己仿佛極輕的被人握了下手指。

最近一段時間,謝涼身上總有些不同尋常的涼意,炎炎夏日裏,旁的東西都有不同程度的溫度攀升,唯有他,依舊冷的像塊冰。

裴詞頓一下,感覺到手指的觸感,便知道自己被發現了,抿了抿唇,也有些不好意思再裝下去。

裴詞盡量自然的慢慢睜開眼睛。

他起來時,謝涼正坐在一旁,平靜的看過來。見他醒過來,也並未計較方才的動靜,只伸出手,將他睡得有些亂的頭發撥到一旁。

裴詞頓了頓,看著謝涼,沒有說話。他剛醒過來,還有些不大想開口,只歪了一下頭。

謝涼平靜的回看他,不知道從他目光裏讀出來什麽,拿起一旁的茶杯,摸了摸,發覺有些涼,囑咐外面的人上些熱的,倒在一起,遞給裴詞。

裴詞接過來,抿著唇喝了口,才聽他又問:“餓不餓?”

裴詞捧著茶杯搖了搖頭。

他們旁若無人的說起話,誰也未計較方才突兀的動靜。周瀾深跪在一旁,看著他們,並不尷尬,只是神情奇異。

雖然這個比喻不太恰當,但他忽然覺得,他們陛下,好像一瞬間,就從怒斥群臣的暴君,變成了寵愛妖妃的昏君。

……應當不是錯覺,裴先生一醒過來,他的聲線雖然依舊很冷,但周瀾深確定,其中並無生氣之意了。

好家夥,還有這種好事情?

_

裴詞醒來沒多久,謝涼便不客氣將周瀾深趕了出去。

裴詞先前意識並不清明,沒有聽清方才他都說什麽,回過神來思索,也只依稀想起來似乎是一個詢問。

詢問謝涼對四地行宮的打算。

今年皇帝準備外出避暑,計劃的規模頗大,這不算秘密,甚至其中擬定的名單,裴詞還曾過目過。

如果只是行宮,這好似沒什麽需要隱瞞的?

裴詞抿了抿唇,看一眼謝涼,見他神色還算平靜,猶豫一下,還是開口問道:“阿景,方才你……?”

裴詞原本想問方才你為何不高興。

其實說起來,周瀾深說的事情甚至激怒了謝涼,好像更為重要,但話到嘴邊,裴詞反而下意識將謝涼的情緒排在前面。

有些奇怪,但既已問出來,裴詞雖然自己遲鈍一下,但也沒有打算更改的意思。

不料剛說幾個字,便看謝涼抿了抿唇,主動道:“是去行宮一事,時間有所推遲,他想知道為什麽。”

這是主動解答裴詞對周瀾深的疑問。他說起來,聲音十分平靜。

裴詞想了想,發現從中並未有十分敏感的信息,抿了下唇,才繼續將未完的話說完:“我其實是想問……你方才為何不高興?”

謝涼有些沈默。

因為兩人問題與答案不匹配,這話題好像很難再繼續下去。

裴詞看著謝涼,卻不知為什麽,忽然有些想笑。

他坐起來,手指不小心碰到謝涼的衣袖,有些冰,還有些水汽。

裴詞輕輕捏了捏謝涼的手腕,忍不住皺眉:“阿景,你最近用的冰是不是有些多?不能再這般了。”

謝涼聞言不說話,他低頭,只看著裴詞把自己有些潮濕的衣袖往上推,仿佛什麽也沒有聽到。

想了想,他斂目,選擇回答另一個問題,淡淡道:“方才,沒有不高興,只是覺得他管的有些多。”

這話說的頗有些不客氣,若是周瀾深聽到,只怕要哭。裴詞聽到,推著謝涼衣袖的手指一下頓住。

說起來,周瀾深已經是謝涼身旁極為信任的人,這麽些年,若說背叛,連裴詞都不能算幹凈,唯有他,應當從未背離過謝涼。

如果連他也不能聽的事……裴詞微微皺眉,將謝涼帶著潮濕的衣袖卷了卷,瞬間打消了探知欲望。

只有兩個人的屋子,一瞬間變得十分安靜。

謝涼也安靜的看忽然不置一語的裴詞。

裴詞方才是與他聊著天,忽的體力不支,犯困後睡過去的。

謝涼怕有人打擾他,便將其他人趕了出去,自己照顧,周瀾深恰逢此時過來,因有要事,便沒趕他出去。

不想,他留下來,隨口便問了他不應當插手的東西。

可是裴詞不一樣。

具體哪裏不一樣,謝涼也說不出。或許是人人面對他時總有算計,唯有裴詞沒有。又或許是連周瀾深也忍不住探聽的東西,唯有裴詞選擇不問。

謝涼抿唇,頭一次在裴詞清明的狀態下忍不住握了握他的手,低聲道:“有消息說,南漠使臣不日便會前來,不知目的,因此避暑一行,需要推遲。”

裴詞聞言一怔:“……南漠?”

南漠是建立在沙漠中的一個小國,平日與北疆並無太多聯系。

這個部落組成的政權,分布十分零散,西洲敗亡後,一部分勢力由北疆接手,南漠雖不如北疆強橫,卻也用巧,掠去不少錢財。

往年裏,只有在缺乏糧食的季節,南漠才會派遣使者,前往各地,以馬匹駱駝換取一些物資。

除此之外,只有遇到戰事連綿,他們補給不足,傷亡慘重,這個不喜歡被牽制住的部族,才會尋求合作,換取平穩。

然而此時正值夏季,並不是缺少糧食的季節,也未曾聽聞遠方有什麽戰事傳來。

南漠此時派人過來,不倫不類,顯得十分怪異。

裴詞皺眉,感覺奇怪,有些疑惑看向謝涼:“他們此時要來?”

謝涼看著他,微微抿唇,神色未變。

過了會,他點點頭,微不可查垂下眼,淡淡道:“嗯。”

作者有話說:

謝謝大家~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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